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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醒来时，鼻尖几乎贴到了墙上，显然是在夜间不自觉与榻沿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带着鼻尖残存的那一点凉意，他坐起身——从床上坐起身，看向睡在榻上的书翁。

昨夜往来推脱许久才决定，他睡在床上，而书翁睡在榻上。书翁那么执意说着：“因为你是朋友啊。”

一定很不舒服吧……那么硬的榻角，就是垫上被子，也硌人得很。大天狗侧首，看见书翁微微蹙起的眉头。

那表情带着些许痛苦，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妖怪，反而像……那个在家门口折了翅的小鸟。大天狗握紧了拳头。

那只鸟灰色翅翼上还染着血，乌溜的眼珠勉强聚焦在他身上。明明伤的那么重，却仍然坚持啼着，就好像笃定了他会去救它似的。

……很可惜，他不会。

尚在幼年的天狗漠然移开视线。这么做是为了家族，为了大义……就算只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孩玩耍而受责罚。那个孩子……不，不要再回想他了，毕竟……

上一次挨打，真的很疼。

大天狗猛然回神。眼前景象重新映射出来。
果然还是，叫醒他好了。这个自己认定的、符合朋友标准的，新同伴？

书翁隐约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并不重，痒痒的。许是窗中飘进来的樱花瓣……也可能是偏离了路线的蝴蝶……不对。

现在已经是深秋，枯叶都快落尽的日子——果然抬眼看见天狗微微偏转的脸。

又看见他收回手指，他有些局促道：“天亮了，你……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那个你一直在寻找的双河村，两个人一起。

书翁有点想笑。这个新朋友，这个大天狗，“异常的羞涩，像个小姑娘似的。”脑海中兀地冒出一句——那个西洋商人在与他道别时笑嘻嘻塞给他的话本中的一句。说起那个本子……书翁觉得面上有些微热，垂了眼睫去看被角上的褶皱。

大天狗见他久久不答话，低头看他。

书翁一抬头，望进冰蓝色的眸子里，愣了。

平日里紫黑色的玻璃般的眼眸，突然变得不同。那么纯粹的浅薄的蓝。和往日近显冷漠的他，完全不一样。此刻，让他给人亲切的感觉——就像结交很久的老朋友了一般看向自己。

书翁不自觉就说了出来：“你的眼睛，真漂亮。”

“是吗，我……”大天狗闻此怔了半晌，也没做声。

他从书翁眼中的倒影看见自己。

那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蔚蓝眸色的自己。原来，只是看见他，朋友，就已经如此令人欣喜。

书翁觉得这无声无息的气氛越来越奇怪，连忙开口道：“那，我先起来好了。”大天狗也后知后觉看向别处，几不可闻地道了声好。

“走吧，”书翁站在楼梯口向大天狗招手，“我去向老板娘问问路，这一次可不能再走错了。”

真的吗……大天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频频迷路的妖怪，真是让人……果然自己还是跟去——“那个，能麻烦你去买一份京都附近的地图吗我觉得我们应该会用到的我现在把钱交给你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可以一会儿再去！”书翁一口气说完，脸有些涨红，不过仍然盯着他，目光似有恳求。

又是这种眼神……

大天狗的眸色急剧加深，他感觉自己气息不稳，飞快地移开看向书翁的眼神，勉强答应了一声，拿着钱出了门，也没再有心思去考虑什么让路痴去问路的问题。

“所以，我们到哪里了。”大天狗有些无奈，看向天边已经开始缓缓下坠的夕阳，还有远处望不尽的野草横生。

“鸟边野*……这个名字，好像是火葬场啊。嗯，是火葬场啊。可是我们应该到林合镇了才对啊。”书翁知道自己有些丢脸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地图，“火葬场？！大天狗，抱歉……”说到最后，书翁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看样子都快哭了？大天狗想。

不可以哭，不可以让他哭而置之不理，不可以像那个小孩一样……大天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想到了这里，一时心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碰了碰书翁格外冰凉的指尖。

没有人教过他，但，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奇异又奇妙。书翁震了震，没有收回手。